閑置@臺北當代藝術館

 十月 03日, 2015-十一月 08日, 2015


藝術家╱張恩利

文╱飛利浦・皮羅特

張恩利的繪畫明顯運作於非字面定義層次,為的是在當下持續流轉且通常具有擴張傾向之溝通中創造孔隙與斷裂。張恩利認為,藝術之目的並非為了溝通某種事物,藝術甚至不需要任何詮釋。儘管他的藝術無法被轉譯,但依然有存在的權利。更可能的情況是,他的繪畫超脫之前所述,僅為了強化我們已知但似乎已然忘卻的經驗。

據法國哲學家巴舍拉所言,影像將自身置於再現與事物之間。即使張恩利的作品描繪眾多「事物」,例如成卷的紙張、金屬線、布袋等,這些繪畫只不過是同時再次確認其自身做為影像的狀態,即便該影像只是為了套用於藝術家畫布上的方格,即便該影像只是藝術家依照記憶所繪,即便藝術家不認為繪畫乃將素描或照片轉換為影像之工具。巴舍拉認為,影像是我們唯一能夠體驗的現實,或者說,我們唯有透過影像方能體驗現實。 我相信張恩利亦抱持相同觀點。他所繪製的影像將某種不連續性置入當代的分散式地理學,也因此在溝通的喧囂中創造出些許寧靜。

張恩利近來的畫作使我們體驗到時間中的不連續性。它們吸引我們駐足凝視,成為觀眾。它們的模糊性使人瞠目結舌。張恩利的作品拒絕成為語言或對話,且與對外導向的溝通性言語相反,我們可將之比擬為某種看似不完整的內在語言形式。在觀看張恩利作品的當下,我們會發現自已置身於一幅透視圖畫之中,其中的敘事依然呈現令人不安的混亂狀態。他最近的作品源於對一片荒原、甚至是對一種論述性虛空的共鳴。我們體驗到各種轉變所構成的拓樸學結構之再現,這些再現又在瞬間幻化為欲望與奇想的表達與掩飾。我們以幾近執迷、如同偏執地試圖解開糾結纏繞的金屬線般的態度觀賞張恩利的繪畫,便可感知到個別符號的另類意義,以及各種詮釋在轉瞬之間的相互取代。

繪畫這種媒介總是被用於刺激並滿足撫慰想像認同的龐大需求。因此,張恩利作品所設定之觀眾即為渴望並癡迷於某些「事物」的主體:也就是非人亦非物件的人類欲望。當這些「事物」失去其意涵,且唯有當其物質性成為某種意符映入觀者眼簾時,它們才算是展現出自我。此種物質性轉換強化了張恩利作品給人的疏離感。在此意義下,他確認了藝術最基本的功能:與其說藝術作品是為了消除這個世界的陌生感,倒不如說藝術作品是承載著此種陌生感而逃脫所有透明化企圖的可疑幽靈。藝術作品並非試圖強化我們的自我意識,而是要激發我們的奇想。藝術使現實事物發揮作用,因此與那些幫助我們建構自身的想像性或象徵性建構截然不同。上述內容對當代藝術與廣泛大眾在溝通上產生的誤解提供了部分解釋。大眾期待藝術家以美妙或奇觀之方式描繪現實,但對藝術家而言,此種現實只存在於想像範疇。藝術家若非退一步至「前想像狀態」,就是以彰顯其神祕特質之方式挪用此種想像之產物。而以關鍵軌跡之姿發揮作用的,正是影像本身所宣稱的此種固執而大膽的自主性。

張恩利的抽象「空間繪畫」明顯涉及某種環境,但又從未真正涉入該環境。畢竟藝術作品本身才是他主要關注的對象。張恩利清除各種具有特定動機或目的,使人們可歸因至其作品的行為。他的這種藝術作為拒絕了任何可合理化或甚至解釋他的實踐的敘事。看來他似乎希冀在未經過預先構思的情況下,透過運用相互毗鄰的姿態性色塊,將空間從他(自身)的創作者身份中解放出來。他透過陳列於展場的這件作品,非常嚴肅地質問究竟何謂「隨心所欲」,藉此揭露一個同時包含建構性姿態與解構性姿態的空間。這並非某種成就,而可謂失敗的體現,更好的說法是非體現:人們以此種徒勞與無效的姿態對抗實現某事之要求。在藝術實踐確切找到藝術作品停止溝通之處或時刻之前,這是一種經常被明確提出,但總是被忽略的要求。